地球的平安夜那天,爵士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家镇郊汽车影院度过。前一晚下了场久违的大雨,这个美国南部的偏远小镇的冬天雨实在下得太少,大雨的日子更是寥寥无几。爵士索性在大雨里冲了个澡。平安夜早晨他带着崭新涂装抵达影院,提前抢到第三排的好位置,没点播,人类选什么他索性看什么。
有趣。电影原声从车载喇叭里传入爵士音频接收器。几部电影只有短短几十年间隔,风格却大相径庭,至少在塞星难以在这样的短时间内实现影视技术的大步前进乃至跨越,人类真的很有趣。大银幕上正在播放最新的爱情电影,除开舒缓的钢琴曲外实在难以可圈可点。打瞌睡的爵士看向左侧的黑色小肌肉车,车中的小情侣正在热吻,他看向右侧,右侧红色面包车里的一家子看得认真。
爵士全然可以在护目镜里播完全片,甚至以64倍速的方式,他的处理器尚能接受这样的速度。但他仍然选择汽车影院,以人类的、节奏极慢的方式,从早上八点看到晚上八点,从院线最新的数字电影看到胶片老电影,随心又所欲。离开时爵士将自己于酒吧驻唱赚来的几张纸币递给老板,影院老板反复确认了一下外星人的相貌和名字,从身后取出一大张快递小心翼翼地递去,犹犹豫豫地说:
“爵士……先生?这里有你的快递。以及圣诞快乐,先生。”
于是爵士就这样收到他机生中的第一张明信片,如果这个大小还能称之为是明信片的话。正面的图案是一颗圣诞树,背面空白的地方有一把吉他印花,邮票是当下最时髦的爵士乐演奏家——他喜欢这个。大小刚好能放在手心里,显然不太像人类的手笔,上面寄信人语焉不详,只有自己的名字赫然列在收信人一栏。
爵士将薄薄的纤维制纸片放进子空间中。但是有谁会送给自己一张特制明信片呢?
蓝白色涂装的跑车从街上疾驰而过。
平安夜气氛——爵士如此称呼。这个小镇开放而保守,大部分人类依旧选择和家人们待在家中,街上挂着彩灯但带了些冷清,这意味着爵士可以在城市主干道上飙车到时速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也不会有条子来找自己开罚单。
条子。周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过爵士后视镜,隔着薄薄的地球大气与稀有气体一个接一个地打照面,塞伯坦早已学会控制电磁波,地球却还在灯泡上使用原始的氖气。爵士并不反感于此,他自下线后便从未见过此技术,小小的灯泡里藏了好多地球人的智慧。这样可爱而简单的碳基造物在地球随处可见——作曲的灵感总在地球上源源不断。
巨大的明信片此时安稳地平放在后座上,爵士没来由地想到警车。
他还记得这个对话。飞船从地底下钻出来时爵士已做好了战斗准备。自从随擎天柱来到地球后麻烦事便接二连三,以往的强运现在看来堪称无趣。当时、说实话,从上面走下来的是一条鲨鱼他都能接受。爵士想。然而走下来的是警车,角徽完好,一边光学镜空荡荡的警车——一个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答案,熟悉到陌生的错误结论。
一瞬间里爵士想问警车很多问题,在漫长的时间里消磨掉半天的各种疑惑的思绪,或许他的脑模块里又闪过了走马灯也说不定。然而最后脱口而出的就一句:“你他渣的在干什么?”
警车黑洞洞的眼睛盯了会儿爵士。他的头雕稍稍偏了偏,大概是一个更能利用完好光学镜视野的角度,爵士不记得警车曾经有这个习惯,毕竟上次见到他他光学镜还好好的……爵士脑模块乱糟糟的,像同时有十个塞巴斯蒂安巴赫在脑模块里吹小号,后谁说了什么话爵士一概不知,包括自己的,也包括警车的。某种跨越般的恍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悠悠传来。
“……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最后他只听到了这一句,昏昏沉沉记到现在。这绝对是警车讲过的所有警车笑话里最不好笑的一个。
暂且不提警车笑话,爵士打量起小镇可用于夜间休息的地方。他对休憩之所并无要求,只要有一片较平的地——就好。他是这样想的。
地球文化调查员已在路易斯安那州待了两个月,这里偏远安静,慢节奏得像冷爵士,当然,不是自己的那个爵士。不过或许是时候动身前往更远的地方了,又或者是一个不仅限于美国的终点。爵士稳稳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转而研究起内置导航,规划起横亘南北的线路来。
就在即将困到下线时,爵士又猛地想起静静摆在后座的那张薄薄小纸片,观察到四下无人,便变了形席地而坐,仔细端详起明信片来。
就是一张圣诞明信片,毫无特色,甚至上面除了“To Jazz”外什么都没写。甚至爵士某一时刻职业病起,开始怀疑明信片里装了什么不妙的人类科技——好在并没有,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也是属于自己的第一张地球纸质明信片。
远处马路上偶尔飞奔过一辆车,打亮一小片马路又迅速开远。大概没有人类会在意一家已经打烊的便利店与门前坐着的黑白色铁块。爵士想。
爵士的思绪早已神游到如何保存这张地球的木制品,直到一辆黑白色车辆打着远光灯拐过弯向自己而来,某种强烈的预感扼住爵士的喉咙,火种一瞬间被揪紧。那辆车在几米远外的库库卡卡变成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黑白色的塞伯坦人,预感成真。
好吧,没人会注意到我。但是警车不是人。
爵士坐在阴影里,悄悄把明信片收纳进子空间,随后慢悠悠地起身。他突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之前在地球上警车也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枪口抵在自己脑袋上。警车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没人知道他脑模块里想了什么。
“你的反应变慢了,爵士。”警车缓缓到爵士面前,双臂交叠在胸甲之下看向故人。上次他也是这样,数据板一样的脸,缺失一边儿的光学镜,依旧锋利的角徽。
“几年没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爵士调动面甲神经,努力摆出一副微笑的样子。
“这很合理。你之前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他渣的来这里干什么’。”
“拜托,记我点好的吧,比如说幽默感。”
“那以‘塞伯坦要完蛋了’这句话开场怎么样?”
“看来远离塞伯坦会提升你的幽默感,可惜在那里待太久,你的开玩笑水平又回去了。”爵士的话语里带了听不出来的遗憾,“那么,这次你他渣的又来这里干什么呢?”
警车上下打量了番爵士,门翼肉眼可见地微微上扬了一个角度。“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新奥尔良。”
沟通效率超过了警车想象。
他甚至有些惊讶。爵士没有问他任何问题,甚至没有要求一个原因、一个理由,就那样安安稳稳地开着,跟在自己后面。在地球上警车在前,跑车在后的样子怎么看都很奇怪,毕竟在这种时速下应当反过来,但现在是特殊情况。他们沿密西西比河旁的高速公路前进,开塞星速度,赶着时差,大概能赶在零点钟声敲响之前到达目的地,那座昔日繁华的港口之地。
他们自解决宇宙大帝危机后便再无通讯,自地球到塞伯坦的距离断掉很多东西,但此刻却又莫名其妙地熟到不必多言,全然不像多年未见的……前同事。
但他早该想到的,爵士就是这样。或是说自己跟爵士间的关系就是这样。
或者用爵士爱用的词语来说,“默契”。
其实一切正如警车先前从数据中推演所得,爵士留在了地球——一个大概率的,几乎为百分百的可能性。尽管警车试图在概率的缝隙中找到一丝爵士站在自己身边的未来,但显然,爵士并不总是喜欢剑走偏锋。
警车甚至觉得那时是自己最诚恳的一次请求,毕竟所言皆为事实:他所认识的,有能力帮助他重建新塞伯坦的,只剩下爵士一人。这是于公。于私的部分警车并未说出口,哪怕是为了我呢?处理器中不应当有自私的程序。警车将这个问题彻底删除。
但或许地球对我更有吸引力。爵士拒绝时举了例子,比如电影,塞星拍不出如此有创意又灵巧的东西,人类文化还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
警车我相信你可以的,我一直都相信你。那时的爵士这样拍着老同事肩膀说道。警车也身体力行地证明着他能做到,在一团乱麻的重建的塞伯坦中挣扎,深入无底的泥潭也在所不惜。他能做到,尽管战争摧毁了警车几乎一切的人际关系。
圣诞节前夕,一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两个塞星人开得怡然自得。开过二分之一的路程后又开始下小雨。这个节日并不多雨,但现在像极了整个美国上方有一大朵积雨云。爵士胡乱想着,下一首歌创作十二月的雨怎么样?大概是个好主意。
「话说你来地球干什么?」爵士观察到四下无车,踩了油门跟在警车旁边,用内线发消息。
「来找你。」那头传来音讯,简直毫不犹豫。
爵士愣了一下,轮子底下速度不由得减慢了片刻,被警车甩出一小段距离。
「你没有收到一张明信片吗。」旁边警车接着说。
「你是指那张印了圣诞树的圣诞明信片吗?……我以为你在开玩笑,寄明信片什么的。」那头的音讯延迟了几秒,爵士很快追上来,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继续追问,「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雅趣……毕竟找一张大小合适的明信片可不容易。」
「很不容易。但我相信它有一定的战略价值。就跟你一样,爵士。」
等下,自己啥时候变成明信片了?
警车的声音不再从内线另一端传来。沿高速公路两边的无穷无尽的平原一片漆黑,黑色的道路被白色灯光打亮,一路笔直向前,除了汽车划开空气与雨点落在前窗玻璃上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爵士的寂静世界于晚上九点十七分打破。说是寂静也并不准确,毕竟爵士在警车发来呼叫音讯时悄悄调内置音乐调小三格音量。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这样跟着我。」
还以为是有什么突发情况。爵士笑着又将音量调回去。「我说过了,条儿,我一直相信你。」
那头又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地球当地时间九点三十二分,爵士终于看到点人类城镇的影子,只是这个人类城镇似乎并无人烟。警车一言不发地七拐八拐进一条镇间小路,又向左猛打方向盘,驶入一条……通道?远光灯照射下的钢铁墙壁与墙上的深色液体让深谙地球文化的机深感不妙,第七感告诉爵士出问题了。
第七感总是对的。枪械上膛的声响被音频接收器敏锐捕捉,爵士感知到狭窄过道四周墙壁中齿轮在转动,伸出不妙的金属枪械,对准两辆疾驰的车辆开火。
「你到底选了条什么路?这种偏远小镇为什么有这种东西?」爵士大惊失色,略带责备的声音自内线另一端传来,只有警车能听到其中夹杂的几丝兴奋,这种有激情的场合可不算太多,特别是在当下还算和平的地球。
「直接开过去。方便的话把那些都清理掉。」警车的指令混杂在枪林弹雨中,方向盘打得飞快,两辆车在湿滑雨地里急停转向,橡胶摩擦声搅合在发动机引擎的轰鸣里。
真是喜欢使唤人啊……爵士在芯里轻轻叹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被打破,却意外地没有那样令人心烦意乱。警车就像是他生命里的某个变调符号,一旦踩到他的小节里整个谱子都要变节奏,但这并不坏,爵士乐意与他共奏一曲。
破坏者迅速变形,长久未启用的武器系统嗡鸣作响,无需刻意对准两边的枪械,爵士凭感觉霎时点亮漆黑的通道,他的速度远远超过那些笨重金属的反应。既然变形后的体型依旧畅通无阻,那一定是为了变形金刚们——警车之前说的。
“跟着你真是永远这么惊喜。上次还是在地球救钛师傅。”爵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灰尘与机械零件,“现在总能告诉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了吧。能让您亲自过来处理的事项大概很重要吧。”
“一个我一直在独自追查的人类公司,私下里在做对塞伯坦有害的事。这个组织和塞伯坦驻地球政府有一定利益关系,鉴于她们并不方便处理,于是我来了。具体的文件你感兴趣我会发你,但这个概率不到一半。此次是机密行动,只有你我知道。”警车说。
“真是的,直说就是了,非要到最后揭晓答案。”爵士在黑暗中看向警车,护目镜蓝盈盈地发亮。
“很简单。在地球上关闭了信息识别信号的只有你 ,以及当下的我。塞伯坦太远,我亲自过来比较好处理突发情况……比如现在。”警车沉声道,门翼抖了抖,“我去处理数据,你在隧道口处理一下援军,援军预计在1分29秒后到达。不会有任何人类出现在这里,放心。”
爵士露出微笑,一切尽在警车掌握之中,毫不意外。他突然感到子空间中的圣诞明信片沉甸甸的——最靠近火种的那个子空间。
大概地球时间半小时后,警车从一片漆黑的深处走出,看向坐在一片废铜烂铁上的爵士。后者正放着内置音乐对着外面的阴云发呆,并不明亮的自然光将爵士的装甲线条镀了层银白色的边儿,勾勒得柔和。
“处理完了?”爵士护目镜亮亮的。
“处理完了。关键数据已下载,核心系统全面瘫痪,重建可能性小于百分之一,成功的作战。”警车迅速变形,“先离开这里,我放了炸弹,九分三秒后会炸毁这里所有机械设施。我的建议是尽快撤退。”
于是爵士再一次跟在警车后面,沿着高速公路一路向前。九分钟后身后并未传来爆炸的声音,那段快到无声的插曲早已被远远甩到身后,之后微不可察的一道光闪在黑夜的远处。密密麻麻的小雨停了,一切安静得要命。警车接下来又要去哪里?爵士不清楚。只发觉路边零零散散的彩灯数量逐渐增多,五颜六色地照在警车黑白分明的车身上,一点点聊胜于无的节日气氛再次在四周悄然蔓延。
某个想法猛然击中爵士脑模块,他边踩了油门再次追上警车。
「你要多久回塞伯坦?」
「尽快。我的飞船在一开始来的地方,我说过了,我是私自过来的,没有和华盛顿那边联系——找你很不容易,毕竟你把识别信号关了。我靠十分老套的地球上的监控系统和邮政系统找到了你。」
「那就是不着急,跟我去汽车影院看看怎么样?」爵士用轻快的语调发问。
「我这个伪装形态进汽车影院可能会出问题,我不想引起过多关注。」
「管他呢,现在可是圣诞假期,没有人会管那么多的。对吧?」
警车陷入了思考。
最终他们中途加入某场电影,停在整个汽车影院的最后一排,悄悄的,在一颗被打扮成圣诞树的松树后面,未引起任何人类的注意。汽车影院的车少得可怜,大部分人类大概都坐在家里等待圣诞钟声的响起,和亲朋一起。又或许在此处的都是与自己一样在生活里漂泊的人——爵士想。
短短半小时内,爵士三次问起警车觉得剧情怎么样,结果皆以无法理解为评价应答,连带指出常识错误一两处,逻辑不通三四点。
「我不理解,这里应该杀了他的。」警车用内线给爵士发消息,「为什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在概率上几乎等于0。以及上一幕后面的瓶子只有两个,现在有三个,这么明显的布景错误……」
「艺术嘛,有时候不要想那么多,没那么绝对,烂片也有烂片的好看之处。」爵士笑着回复警车的喋喋不休,「要来点爆米花吗?或者新鲜机油?我这里还有几瓶。」
「谢了,看这个电影让我够饱的了。」警车僵硬地说。「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的物种。」
爵士突然想起来那张明信片,此刻正安静躺在后座的大型明信片。爵士犹豫片刻,在库库卡卡的变形中站起身来,又坐下来端详起那张纸,盯着上面那把棕色吉他看。
“有时候你也挺难懂的。我可不认为你百忙之间抽出一个循环来地球就是为了端掉那个小小据点,”爵士突然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长官?”
在长达十秒的沉默中只有电影台词作为背景在流动,警车在BGM沉寂的最后一秒随之变形。
“首先,我最近没有那么忙。其次——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但之后还会有新的事情。”警车的表情带了丝许懊恼,看上去像要投降。爵士再熟悉不过警车的神态,通常别人把他心里所想直白地指出来就会这样,尽管强硬如警车并不会直接承认。看上去有抱歉,但不多,冷漠的脸上只有蓝色光学镜几不可查的微微变动。
“为什么是我?”爵士终于发问。
警车能在0.1秒内找到87个这个任务很重要的理由,138个直接指向这里的线索,甚至能从他如何在塞伯坦捕捉到亿万光年外地球的蛛丝马迹开始讲起,讲到这件事非爵士不可的数不清的理由。但他没有,而是某种更为强烈的情感涌上发声器:“我实在找不到……一个我足够信任的人、以及一个足够信任我的人来帮助我了。”
“不过当你以这样的方式接近我时,我其实就已经猜到差不多了。”爵士依旧露出了他那招牌的、灿烂的笑。
“你之前有说过不要……打扰你的生活,而且你想远离这些东西。只有使用对方全然满意的方式进行交涉,才能获得最高效的结果。我计算过,直接向你请求可能会有66.8%的概率被拒绝。”警车又恢复了先前的数据板脸,一板一眼地说,“所以说用明信片提前告知我将会到来是一个……更为缓和的方式,符合我的战术模块。”
“但还有32.2%的概率不会被拒绝,对吧。”爵士的护目镜闪了闪,挥了挥手中的圣诞明信片,“拜托,好歹也是共事这么多年的朋友。下次你找我帮忙可以直说,不用这么别扭地寄个明信片来。”
又是沉默。短短几小时内沉默的次数仿佛超过几百万年的总和。他们在圣诞节五光十色的彩灯中目光相撞,就那样注视起彼此,大屏幕上的电影恰到好处地弹出ENDING字样,周围的一切在一瞬间寂静到悄无声息。零点。圣诞夜的报时钟声敲响在新升腾的熊熊燃烧的火种里,将一切的距离不断拉近、再拉近,近到不可思议。火种与火种的距离似乎只隔了薄薄的一层明信片,数百万年来第一次如此之近的,在和平的此处、安静的当下,火种的跳动同零点钟声般震耳欲聋。
“那么,圣诞节快乐。”警车说。
“快乐,祝你每天都快乐。”爵士笑嘻嘻地说,火种的跳动依旧快得要命,“只有一个光学镜看得真不习惯,啥时候考虑修一下?”
“等局势稳定下来。”
“稳定那边的局势需要我帮忙吗?又或者我在地球也能帮你忙。提前说好,让我当你的秘密杀手什么的我可不干。”爵士接着说。
警车门翼明显僵了僵,随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在面甲上蔓延开来,“你有什么证据会认为我……”
爵士看起来很轻松。“开玩笑啦。不过我不想当你的秘密杀手,但没说不想当你的秘密情人。”
警车略带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了了一圈爵士。在再次批评爵士的玩笑品味前,他突然意识到爵士在主动提出帮忙,一个他从来未计算到的、一个几近接近于0的可能性。这次的爵士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大概率的对立面,与以往的无数次相同。
“爵士,我不需要……”
“不需要任何亲密关系?你不需要我的这个身份,但你或许需要我这样的存在,”爵士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那边很忙,这种身份会耽误到你。而且你是秘密过来的,谁都不知道,所以说是秘密情人不是吗。”
警车张了张口,熟悉的懊恼的神情再一次爬上面甲,“我只能从数据与资料的角度对此关系进行定义,据我所知,这样的关系大多发生在同一地区或者临近地区,相隔太远的据我和我的数据库的检索来看还未见过。”
“那不正好,我们现在是第一对了。”爵士轻笑着,握住警车的手。警车的别扭、警车的不善表达——警车需要这些,只是往往他没注意到,又或是已经忘记如何经营这些。
有些东西需要警车自己来回答。毕竟警车到现在都未注意到他来这里并非为了一件他在塞伯坦也完全能处理的事,他来这里是为了明信片,就是为了这张明信片。
某种源自火种的无穷无尽的指引,在火种舱中蔓延开来、无边无际。新的电影重新上演。警车光学镜暗了暗,在爵士惊讶的目光中倾过身子,轻轻覆上爵士的双唇。一个很轻、很柔和,又坚定无比的一个吻,带着警车式的不容置疑。彼此间冰凉的机体温度在浅浅的吻中燃得火热,或许名为爱的事物在两颗火种间闪烁着传递。圣诞树的影子和彩球零零散散的光落在两个黑白色机体上,闪着微光。
一吻毕了,爵士排气扇嗡鸣,护目镜上蒙了层雾。警车升高的装甲温度使他看起来也并不好受。这甚至可以称为警车迈出的第一步——无比可贵的第一步。
“我以后会直接来找你。”警车最后说。
这对警车来说真是够浪漫的了。爵士想。去他的任务,警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自己。
“最后跟我跳一支舞吧。你记得的,上次跳舞还是在地球——怎么感觉是好久之前了。”就这样突然发出邀请。警车光学镜闪了闪。准确来说是563.5个大循环之前,他们最后一次跳舞——在即将离开地球,战争胜利的曙光照在他们身上时,那时也是个夜晚。
警车轻轻叹气。先是看电影,再是秘密情人,现在又是跳舞。那时爵士用了什么理由?来之不易的胜利,一起来跳一下吧。当时的结果又是什么?一边踩拍子一边互相踩脚。而现在呢?又要共舞一曲,发出邀请的爵士和毫无长进的自己,在这个地球的圣诞节的夜晚,庆祝的理由却是自己将要离开。
大屏幕上是一部音乐电影,正以轻快的节拍开启一首新歌。警车考虑过其中那或许的一小部分的可能性是爵士的安排,但无论如何,当下是一个必然导向的、他或许追求已久的美好结局,一个推演过无数遍可能性的正解答案,一个独属于自己与爵士的,秘密任务。
警车向爵士摊开手。
“来跳一曲吧。”
end.